尖利的惨叫还在粗糙的石壁间来回游荡,地牢内的气氛阴森而沉闷,恐怖、诡异到了极点,压抑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绳索之下,已化成僵尸的蛇郎君双臂前伸,昂首驼背,胸插长剑,不停地上下弹跳。
夜明珠朦胧幽深的光芒投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张核桃似的黝黑老脸看上去竟成了暗绿之色,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方学渐的脑袋被天外飞来的美女香臀狠狠亲吻了一下,这次梦寐已久的香艳遭遇让他兴奋得差点晕厥过去,巨力撞击下,双手再也握不住绳子,胡乱挥舞之下,居然抱住了美女的细腰,盈盈一握,入手绵软。
这次意外的弹性碰撞实验,更证实了方学渐心中的猜测:龙大小姐的身材确实非常不错,丰腴的臀部、柔软的细腰,不仅看上去赏心悦目,摸上去的质感也好的没话说,属于既可远观又适亵玩的那一类。
方学渐怀抱温香软玉,鼻闻处子芬芳,正陶陶然不知仙乡何处,屁股已撞上了一个坚硬似铁的圆球状物事。
“咔嚓”,随着一声清晰的断裂之声,一股火辣辣的巨痛从大腿根处瞬间传遍他的全身,又疼又麻,钻心入骨,几欲晕去。
声音清脆,传入耳内,让方学渐的心头蓦地一凉,下身麻木,难道……
难道我那里断了?
念头转过,不由心胆俱裂,难道真的命该如何,阎王叫我三更断,二更侥幸没断,也枉然。
心思还没转完,又是“咔嚓、咔嚓”两声,入耳清晰,绝非梦境。
方学渐心中大悲,难道老天真的对我如此不公,断成两截不够,还要断成三截、四截?
佛祖明鉴,这玩意儿虽用过一次,可我还没有传宗接代啊。
方家八代单传,传到如今,不但让我做了无依无靠的孤儿,还要就此断了香火,老天对我何其不公啊。
方学渐心中悲凉无限,兼之下体处一股股酸麻不住涌来,五脏六腑间如一把小刀在不停搅动,疼痛钻心,登时万念俱灰,只觉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是非成败,喜怒哀乐,只是沧海一粟,不过尔尔。
悲痛关头,方学渐突然觉察有一个温湿滑腻的物事在自己的脸颊之上轻轻滑过,微微一惊,睁开眼来,看见一条嫩滑红润的丁香细舌正缩回龙红灵的樱桃小嘴中去,心中好奇,道:“你刚才在我脸上做了什么?”
龙红灵手抓绳索,身子倚在他的怀里,一张小脸光洁如镜,几可鉴人,上面蒸出薄薄的一层粉霞,更见妩媚可人。
两粒乌黑发亮的眼珠骨碌碌一转,转眉斜望,浅浅一笑道:“古人云: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子汉的眼泪据说比血还珍贵,我见你刚才痛哭流涕,忍不住就尝了尝,哪知又咸又苦,和女子的泪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语毕,叹了口气,一副很失望的模样。
方学渐怀抱玉人,两人身子相贴,呼吸相闻,如胶似漆,亲昵得如一对恩爱情人。
他看着龙红灵明珠美玉般的绝色容颜,气血翻腾,心口“咚咚”乱响,想放手,却又有些舍不得。
故意避开她灼热的电眼,方学渐左右环顾一下,自己竟然悬空坐着,离地约莫三尺,屁股底下硬邦邦的顶着一个古怪物事,地牢之中空无一人,刚才还在张牙舞爪的蛇郎君居然消失不见了。
一个可怕之极的念头猛然涌上他的心头,原本脆弱之极的神经再也经不住如此折磨,方学渐两眼瞬间充血,双腿剧抖,大喊一声,跳下地来,也顾不得怀中龙红灵的大呼小叫,直冲到牢壁边上,这才转过头来。
地牢正中,粗索之旁,灰衣遮住一个人体,手臂前伸,脑袋低垂,两只小腿倒拗而断,直挺挺地齐膝而立,一柄雪亮长剑透胸插着,不是蛇郎君又是何人?
方学渐定定而立,心中忽喜忽悲,忽心酸忽内疚,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蛇郎君做鬼也不放过自己,这次却是连鬼也死了。
那“咔嚓”三声自然不是自己的玩意儿断了,而是蛇郎君的颈骨和膝盖受不住重压,僵尸又不知弯曲躲闪,折断了。
龙红灵挣开他的怀抱,跑到一边,捡起那粒夜明珠,再跑到地牢中间,把夜明珠高举过顶,向方学渐招了招手,道:“外面有两个恶鬼,一黑一白,都是又高又瘦,看上去好凶,好像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开什么玩笑,还牛头马面呢,一定是你晚饭没吃饱,饿花了眼睛。”
方学渐走上前来,小心避开蛇郎君的尸身,虽然心中惴惴,嘴巴却硬,全盘否定了大小姐英明的远见。
龙红灵玉容发白,听了方学渐的讽刺,如何忍得,轻咬贝齿,回过头来,瞪着他道:“你不相信?打赌!”
“赌什么?”
黑白无常是专司勾人魂魄的地狱使者,会隐身之术,普通凡人如何能够轻易得见?
方学渐自幼饱读佛门经书,论到打赌,自然有恃无恐。
“你不是有张银票吗?就赌这个!”龙红灵小脸涨红,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这…这可是二万两银子,你输了怎么办?难道以身相许吗?”
方学渐脑子乱转,这二万两银子他可是打算给小昭赎身,如果有多余,回老家桐城县购些房产田地,以后就和小昭太太平平过小日子,恩恩爱爱去传宗接代耶。
“你想的美,”龙红灵轻呸一声,用眼白瞄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根金色短笛,正是蛇郎君的吃饭家伙。
她一脸郑重,道:“这颗夜明珠色泽柔和均匀,粒大如卵,万中挑一的极品,自然价值万金;这管金色短笛是蛇郎君钻研各类蛇虫习性,花了二十年的工夫才研制出来的独门利器,浸透着他一生的血汗,说它是万金之宝当不为过,这万金加万金便是两万金,正好抵过你的那张银票。”
方学渐看着握在她白嫩小手中的那两样万金之宝,两粒眼珠差点掉落下来,以为自己的耳朵未老先衰,听错了。
他大气不敢透一口,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我耳背,您能不能重复一遍?”
龙红灵笑颜如花,晃动着手中的两样物事,得意地道:“我就用这两样物事做彩,博你那张二万两的银票。你现在想后悔也迟了,除非你不想娶小昭了。”
方学渐喉咙发甜,一口鲜血差点喷吐出来,这小妮子也太心狠手黑了吧,骗去宝珠金笛不够,还要骗我的命根子。
张开嘴巴,正想痛骂几句,身边的绳子突然抖动起来,两人一惊,一齐抬头望去。
天幕漆黑,一个比天幕更黑的人影沿绳索垂荡下来,身子轻飘,蓦左蓦右,像一片风中柳叶,又像一个无足野鬼,瞬间便至他们的头顶。
方学渐原本气红的面色登时变得惨白无比,来的难道真是黑白无常中的黑无常,却不知他们此来,是来拘蛇郎君的魂魄,还是我的?
“你……是人,还是鬼?”
夜明珠的光芒柔和而深邃,倾泻在“凤语”宝剑寒冰似的剑身上,迸溅出让人心悸神摇的冷芒。
龙红灵擎着刚从蛇郎君尸身上拔出来的宝剑,手指轻颤,剑尖斜翘,遥指一丈外的黑衣人。
宝剑之上,几粒残余的黑色血珠,在剑身的底端凝固成一颗颗沉甸甸的黑色种子,然后悄然坠落,播种在坚硬贫瘠的山岩上,盛放出了一朵朵妖艳的黑色玫瑰,像亡灵屈辱的眼泪,更像魔鬼得意的微笑。
黑衣人又高又瘦,两边的鬓角已略略花白,看上去四十多岁年纪,身上的衣衫黑如浓墨,一张削瘦的面孔苍白如纸,竟无丝毫血色。
眉宇紧锁,凝结忧思,两只眼睛转动之际神光隐现,和传说中的僵尸、幽魂之类似有不同。
黑衣人冷竣的目光直视龙红灵,看得“电眼美人”心口怦怦乱跳,忙偏转脑袋,却是不敢和他对眼。
黑衣人突然一抱拳,道:“这位姑娘可是神龙山庄的大小姐,江湖人称‘火凤凰’的龙小姐?”
“不错,正是本姑娘,你是何人?如此深夜,为何会在神龙山庄的后山禁地出现?”
僵尸变活人,龙红灵胆气一壮,随手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柳眉倒竖,凤目圆睁,轻叱一声。
“真是龙小姐,”黑衣人喜形于色,笑道:“鄙人姓谭,湘西人氏,江湖人称‘黑无常’的便是。”
他脸上无肉,面容惨白,微笑的时候竟没有半丝暖意,那副样子和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绝对有一拼,如果深夜路遇,非把人吓的半死不可。
听来人报出“黑无常”三字,方学渐刚刚恢复的脸色又一下变得惨白,脑袋像一片霜打的叶子,耷拉下来,无力地靠在胸前。
“原来是湘西谭门的大当家,小女子失敬了。”
听对方报出家门,龙红灵心中暗暗吃惊,眼前这个黑衣怪人竟然是湘西谭门的现任大当家谭铁青。
这谭门老大久居武陵山,轻易不出两湖一步,今夜突然在神龙山庄的后山禁地出现,不知有什么企图?
湘西谭门武功以腿法和轻功见长,在武林中也小有名气,但比起另一项他们看家的绝密本领“赶尸”,却是逊色了许多。
有谭门老大在此,不要说还在黄泉路上旅游的蛇郎君起死回生,就算千年古尸突然在你面前活蹦乱跳也是不足为奇的了。
只是,洞外那个白衣人不知是不是他的同胞弟弟“白无常”谭木青?嘿嘿,两万两银子啊。
见龙红灵收起了长剑,眉目间却依旧疑云重重,谭铁青知道她对自己心存疑虑,咧开薄薄的嘴唇,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笑了一下,道:“龙姑娘,鄙人此次前来神龙山庄,实有一事相求。我昨日下午投帖拜庄,据接待的闵总管相告,庄主和夫人都不在庄内。因为事出紧急,他们何时回来,龙姑娘可否告知一下么?”
龙红灵脑子飞转,神龙山庄和谭门遥隔千里,没听娘亲提过两家有何恩冤,又见他以一门之主的身份对自己神态恭谨,言辞客气,不似说谎,心中的疑虑便消去了大半。
当下展眉一笑,道:“谭门主是武林前辈,自然不会怪小辈们刚才的失礼胡闹,娘亲前几日转道去了九华山,可能还要过上三、五天才能回来,至于爹爹,我也是好几年没有见过了。”
谭铁青“哦”了一声,失望之余还多了三分惊奇,庄主“玉面飞龙”龙啸天居然好几年都没有出现了,难道躲起来修炼什么神功不成?
他毕竟是深通人情世故的老江湖,知道别人的家事,无论丑美,作为外人的自己不便轻易询问。
按捺住心头的好奇,他顿了顿,道:“听说贵庄还有一位名唤‘蛇郎君’的捕蛇高手,对各类蛇的蛇性蛇毒有极精湛的造诣,不知他现下可在庄上么?”
龙红灵面露惊诧,望着谭铁青脸上一本正经的神情,长剑一伸,指定立在地上的蛇郎君的尸身,问道:“谭门主不认识此人么?”
如果不知道面前站的是大名鼎鼎的谭门老大,她一定会以为对方在故意戏弄自己。
谭铁青仔细看了几眼,摇了摇头,突然有所觉悟,颤声道:“难道…他便是蛇郎君?”
龙红灵和方学渐对视一眼,看他的神情绝非作伪,齐声问道:“刚才他变成僵尸,又是怎生回事?”
谭铁青微微一愕,苦笑道:“我在山庄苦等一日一夜不见令严和令慈回转,心中焦虑烦躁,夜半起身,和往常一样,在所过之处下了十余道‘起尸咒’,这尸身恐怕便是给我的符咒唤醒的。”
龙、方二人心中不住叫屈,他这随手乱丢符咒不打紧,差点就把他们的小命给丢没了。南无阿咪陀佛,幸哉,幸哉。
龙红灵沉吟片刻,道:“谭门主这么急着找懂蛇之人,难道家中有人中了蛇毒么?”
谭铁青愁容带笑,道:“龙姑娘好玲珑的心思,实不相瞒,七天前,犬子谭志桂在一次游历途中不慎被一怪蛇所伤,现在就躺在玉山县城的天清客栈中,全身浮肿,生命垂危,如果不赶快找人医治,恐怕……”
六天工夫,带着病人从湘西赶到赣东,这也算极限速度了。两地不仅路途遥远,而且道路曲折,多是穷山恶水,日夜兼程,也够辛苦的了。
天清山方圆数百里,在玉山县和上饶县的交界之处,神女峰在天清山南,离玉山县城只四十多里,再加十五里的山路,快马来回所需两个多时辰。
龙红灵又沉思片刻,突然抬头道:“谭门主,不知令郎被何种毒蛇所伤,蛇郎君虽死,神龙山庄却是不乏懂行之人的。”
谭铁青轻吁一口气,面上竟然隐隐有些发红,露出了三分感激、三分恳求之色,道:“就是因为不能确诊,鄙人这才千里奔波,携着犬子前来贵庄求助,却不想……龙姑娘如能请动庄上去毒圣手给犬子医治,谭某一定不会忘了姑娘的大恩大德。”
方学渐见他的样子甚是可怜,不免动了恻隐之心,转头对龙红灵道:“大小姐,如果可能,你就帮帮这位老伯吧。”
龙红灵斜了他一眼,心中得意,看在那张银票的面上,姑奶奶就暂且听你一回。
当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从里面倒出两粒红色丹丸,递与谭铁青道:“谭门主,这是辟毒丹,每隔三个时辰服用一粒,虽然不能解毒治病,但可以暂时控制毒气蔓延,保护令郎的心脉脏腑。最迟明日正午,我一定会到玉山县城走一趟的。”
谭铁青接过药丸,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绢小心包了,重新放回怀中,对着两人一抱拳,道:“龙小姐,谭某这就告辞,大恩不言谢,我在玉山天清客栈等候仙驾。”
他做人老道,即使方学渐给他求情,也故意装作没看见他。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个地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旁边这位可怜的蛇郎君胸有剑洞,说不定便是灯泡做的太亮,惹怒了龙红灵,被少主人给“扑哧”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毒蛇猛兽,而是发了情的雌性动物啊。
还不等她做出回应,谭铁青已然一把握住绳索,脚尖猛然一点,瘦长的身子登时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轻飘飘地腾空而起。
龙红灵不料他走的如此突然,急忙张嘴叫道:“谭门主,外面与你同来的那人,可是令弟‘白无常’谭木青?”
“不是,这是我今夜才招来的一个僵尸。”语声飘摇,仿佛一片在风中飘飘悠悠的鹅毛。声音入耳,谭铁青的身子已在地牢洞外。
一声极轻微的口哨随即响起,洞顶的山壁上,嗤嗵、嗤嗵,一下接一下的脚掌落地之声清晰传来,声音渐低,却是去的远了。
龙红灵翘首而立,那一下下“嗤嗵”之声,从她耳旁掠过,如一圈圈涟漪,逐渐扩散又重归寂静。
她把目光从那个月饼大小的圆形天幕拉回,眼波流转,瞥见方学渐眉开眼笑的面孔,心中发狠,斜眼问道:“你在笑什么?”
“没有,我没有笑,没什么好笑,刚才那个赌约,你猜对一半猜错一半,大家就当扯平好了。”
方学渐故意板起面孔,明亮的眸子里却依旧淌溢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
龙红灵的鼻中冷哼一声,目光在地牢中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蛇郎君的尸身之上,开口道:“时候不早,我们还是把这个僵尸尽快处理掉的好。”
方学渐心中一凛,猛然忆起自己重返地牢的目的:毁尸灭迹,却被谭铁青一搅,差点误了正事。
他举步走到蛇郎君的身后,正想拿绳子套住他的脖子,一想不对,绕到正面,把蛇郎君的双手牢牢捆住,万一他醒转过来,也没法用他鸡爪般的双手掐别人的脖颈。
沿着绳索,两人一先一后,爬出了地牢。
这次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只是龙红灵胆小了许多,让方学渐爬在她的前面。
方学渐虽然身手灵活,轻身功夫却实在有限,四肢用力,连蹬带抓,拼命攀爬,屁股之上,仍然挨了不少美女的“一阳指”。
山风清冽,如雾的月光披撒了下来,把夜色下巍峨静穆的群峰打扮得分外灵秀。
两人都深深吸了口气,新鲜的气流从喉管直通肺叶,凉津津的,沉郁的心情登时舒畅开来。
方学渐七手八脚,把蛇郎君拉出了地牢洞口,还没等他把尸体放定,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只听“嚓”的一声轻响,绳子从中断成了两截。
蛇郎君的尸身摇了一摇,没有立稳,扑翻在地。
方学渐正在用力拉扯,绳子突然断开,手中登时一轻,重心不稳,“噔噔”退了两步,想要扎个稳住身形的马步,屁股已吻上了冰冷的地面。
他心中一惊,急忙用双掌撑住地面,这才避免了更狼狈的倒栽葱表演。
龙红灵收起了长剑,弯下腰身,睁着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惊奇地望着方学渐,道:“你,连根绳子都抓不住?”
方学渐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恨不得在她的红艳艳的嘴唇上咬一口。
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怒火,好男不与女斗,小不忍则乱大谋,退一步海阔天空,方学渐给自己找了七、八个不和这个恶婆娘计较的理由,嘻嘻一笑,翻身爬起,抖了抖衣裳,道:“大小姐原来考较我的手上功夫来着,学渐学艺不精,倒让大小姐失望了。”
龙红灵见他弯腰扛起蛇郎君的尸身,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张了张嘴唇,原本想好的讥刺话儿,终于没有喷吐出来,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另一个山头走去,道:“好,跟我来。”
月色朦胧而暧昧,龙红灵丰腴的香臀照例摇曳出了一圈圈诱人的圆波,方学渐照例瞪大了眼球,猛吞口水。
背在身后的僵尸冰冷彻骨,让人心惊胆战,刺得他心里发毛,背起鸡皮,这也算前有天使后有魔鬼,人生一大遭遇吧。
“大小姐,那是什么?”方学渐猛然一个抬头,看见对面山谷中竟有一个巨大的物事冲天而起,心中好奇,张嘴问道。
那物事径长四、五十丈,顶端微突,形似蛇头,中端稍细,又似蛇身。
暗夜沉沉,一眼望去,仿佛一条巨大无比的蟒类从谷底飞身而出,昂头挺立,傲视天庭,气势逼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龙红灵望了一眼,“噢”了一声,道:“那山峰名唤‘神龙出世’,相传当年玉帝欲将三清山变成内陆中海,他先派了一个黑蟒将军到这里来移山造海。那黑蟒将军从东海借来了水,正欲从谷底升上来兴风作浪,却被女神灵芝用长藤兜地一勒,顿时行动不得。黑蟒挣扎了七七四十九天,直到全身皮肉都破裂了,才终于给他挣脱了长藤的束缚,但因失血过多,在挣脱的同时也断了气。这石峰便是那黑蟒将军死后所化。”
“这神女峰上的传说倒不少。”
眼望那座突兀勃发,直冲云天的蛇形怪峰,方学渐心中暗赞上苍造物之神奇,不但能精雕细刻出龙红灵这样的绝色佳人,还能鬼斧神工出这等稀世奇景。
他回过头来,问道:“大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万蛇窟。”
两人默默前行,约莫一盏茶之后,来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山冈前面。
龙红灵递给他一颗红色药丸,正是地牢中给谭铁青的辟毒丹。
方学渐知道万蛇窟多半便在这个山冈上面,虽然心中凛凛,但还是照着她的样子服下了药丸。
山冈上都是突兀的岩石,龙红灵身法轻便,如蜻蜓点水,几下起落便赶在了前面。
方学渐功夫差,还要背一个八十多斤的尸体,辛苦可想而知,等他好不容易爬到龙红灵的身边,已出了一身热汗。
龙红灵指了指七步外的一个黑洞,示意他过去把尸体扔进去。
山冈临崖而立,距离黑洞八丈之外便是深达千尺的深谷,那雄峻非凡的“神龙出世”便在对岸。
月色照耀下的黑洞口喷吐着一朵朵的七彩云气,站在七步之外,闻之让人头晕目眩。
方学渐面色发白,两股颤颤,望了龙红灵一眼,迈步朝洞口挪去。
半丈宽的黑洞像一张巨大的蟒口,似乎有一股奇异的诱惑力,随时要将吸进去一般。
距离黑洞还有三步远的地方,方学渐停下脚步。
他从肩上取下尸身,用手臂捧了,心中默念一段超度经文,双手轻轻一送,蛇郎君僵直的尸体在明亮的月光下划出最后一道黑色弧线,很快消失在黑洞之中。
“蛇郎君,你一生与蛇相伴,最后以身噬蛇,也算死的其所了。”
方学渐转头过来,背着月光,一粒泪珠悄然滑过他的鼻翼、唇角,落在山岩之上,铿锵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