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银行卡本月收入转账——100元整。】
三泽有些发愣地看着手机屏幕。
他当时定价是...多少来着?12块钱?
“哈,十份...”柴犬用说不上是消沉还是自嘲的语气自言自语着。“连当网黄都卖不出去啊我。”
他像是要泄愤一样地用力咬住了吸管,纸杯里却只有空气被抽动的声响,于是三泽又颓然放下了饮料杯,只是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霉斑。
存款还剩七百...不对,算上那一百块,应该是八百五十三块才对。
“晚饭吃——还是吃泡面吧。”嘴上这么说着,柴犬的脑子里却还在想着上周吃的那份炸鸡排。真好啊,垃圾食品的味道,油炸食品的味道,最重要的是——肉的味道。三泽的口水不由自主地分泌着,他开始很想出去吃顿好的,吃顿荤的——他想吃肉想得要发疯了。
但只要视线稍稍从显示器上偏移的话,就能看到日历上那红笔圈出的数字——28号。
这个月的房租是.....1200吧?
于是舌头上还在回味着的滋味只留下了苦涩——光是想到房租这两个字就足够恐怖的了,交不起房租的时候更是如此。
不过显示器上那红色的醒目亮点立刻就夺走了三泽的注意——是这个订阅网站的后台讯息,有一个订阅用户发了私信给他。
【你好像比之前胖了点吧?不过我还蛮喜欢你的小肚子,要是再胖一点就好了。-----Subway】
出于本能的,柴犬把手掌按在了腹部——柔软的,温暖的,同时也是肉肉的肚子上。一时间三泽的情绪更低落了些,不知道是因为缺钱的焦虑,还是对自己发胖的怨念。但他还没来得及消沉,手机的震动就打破了他酝酿着的情绪:是银行的收款信息。
【您的银行卡收入转账100元整。】
紧接着电脑的音箱里传出了礼花炸开的声效——那是三泽设置的新订阅提示音。
【恭喜!你刚刚新增了一位头号粉丝(这个网站对高级订阅用户的称呼)!】
紧挨着这行文字的,是一张火车头的圆形图片,那是先前发私信的那位...翻译过来叫地铁?的用户头像。
[加油吧!下次更新视频要变胖一点哦!]
私信聊天框里刷出了高级订阅专用的彩色字体,那位“地铁”又发来了新的消息。
三泽看着那行棕褐色的字,头脑中突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勇气。
【我也想啊,但我现在饭都吃不起哦。】
信息发出的一瞬间柴犬就后悔了,但他开始在这个订阅网站上当网黄也就四五天不到,像撤回私信这种高级用法显然不是他能掌握的,于是三泽开始祈祷对方此时不在线,或者根本不看私信回复。
【你是说....你不介意变胖点是吗?】
在五秒不到的时间里,对方就立刻编辑出了这样一行讯息并发送了,彻底击溃了三泽的幻想。
于是他自暴自弃起来,又在键盘上敲打。
【活都活不下去啦,哪还关心这个哦。】
【嗯...你的银行卡号是多少?】
【白幕】
71公斤。
三泽有些精神涣散地看着电子秤上的数字——三天前是多少来着?也是71吧?
“为什么啊...为什么别人不想胖还一直长肉,我却卡在这长不胖了啊!”像是要向什么人控诉似的,他这么悲愤的喊着。
从他答应那个自称叫“地铁”的冤大头以来,这是第....总之过了好几个月就是了,但是三泽的增肥之路却并不怎么平坦: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好胃口的人。因此对那位金主安排的油腻菜单带着天然的抵触,就算强迫自己吃下去,也总要剩下一半还多,已经几个月了胖的程度也有限——大概也就把皮带松两孔的程度吧,或许对一般人来说已经有些恐怖了,但对那位“地铁”来说,远远不够。
这几周地铁已经有意无意地暗示这点好几次了,昨天的电话里更是透露出几分不满的意思,因此三泽不得不焦虑:他还指望着这位冤大头养他呢。但现实是不会因为个人的情绪而改变的,他不会凭空长胖,也不能突然间就变身大胃王:他祖上可没有什么大胃王基因....等下,他这一辈还真有,不过那个堂弟三泽已经几年没见过了,想也没用。
不过从今天开始就不同了,再过一个小时就不同了,只要拿到“那种药”,拿到它的话——柴犬不禁想起地铁给他展示过的那些图片,那些臃肿蹒跚的胖子,想起那些脂肪堆砌的形状。三泽隐隐有些不安,但他只是对自己说:当个胖子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地铁会养我的。
墙壁上的挂钟指针一刻刻前进着,在时分秒重合在3的时候,门廊外传出了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三泽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速,然后脚步声停下,从玄关发出了门铃声。
三泽有些畏畏缩缩地从椅子上站起,夹着步子向过道走去:再慢些吧,再慢些吧,距离再远些吧。怀抱着这样的期望,三泽终于走到了玄关处。他的手轻轻握住门把,带动了里面的机栝发出响动,似乎是被对方听见了动静吧——门外的人转为轻轻拍打起防盗门,倒是把紧贴在门上的三泽吓了一跳,手上一用力便把门打开了,连带着他的身体也跟着被推开的门扑了出去。三泽下意识闭上眼睛,却感觉撞上了什么柔软又带着坚硬感的物体。柴犬的脸上传来亚麻布料的触感,鼻尖嗅到的是轻微的汗味,他低垂的耳朵听见的是有些低沉的男中音——带着些许胸腔的共振。
于是三泽抬头去看他。
“请问,您是三泽先生吗?”
快递员的上半张脸掩在了鸭舌帽下,只能窥见咖啡色的吻部——虽然整体轮廓是标准的方下巴,但实际曲线却带着几分柔软的弧度,正如快递员圆润的脸颊一样;丰满的胸部从并未扣紧的制服短袖里各露出一块,色泽是土黄色;再向下,三泽现在所倚靠着的是快递员圆弧形的肚子,几丛腹毛自紧绷的衣缝里探出,就三泽耳朵所听见的声响来看,这位有些胖乎乎的快递员刚吃过午饭。但抛开这样带着浓烈主观色彩的评价来看的话,形容这位快递员是“胖乎乎”显然是不合实际的:光从他饱满结实的二头肌就能窥见其之强壮了,而乍看时满是脂肪的胸部,实际仍保持着胸大肌的轮廓,饱满的肚子也不似内脏脂肪的圆鼓或是皮下脂肪的松散,而是保持在紧绷的状态,圆润宽阔的臀部似乎下一刻就要从略微掉色的工装裤中爆发出来一般。
综上所说,这只德国牧羊犬比起说他是快递员,说他是增脂期的健美选手还可信点。
【白幕】
三泽感觉有些心律不齐——不知道是因为最近的高油盐饮食,还是因为和快递员的亲密接触。蓝皮毛的柴犬开始感到口干舌燥,唾液分泌不由自主地增加:在心理和行为学上,我们称这种现象为动物求偶时的正常生理反应——三泽说:“额...嗨?”
柴犬突然很希望自己死掉,最好就在下一秒。
快递员稍微愣了一下,扶了扶鸭舌帽檐,露出了琥珀色的眼睛。
‘他真可爱。’三泽这么想着,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还趴在人家怀里,连忙用手撑住快递员的胸口想要从德国牧羊犬火热的怀抱中抽身而去,但在手掌触及他柔软而饱满的乳房时,三泽下意识捏了捏。
重复一次:三泽很希望自己下一秒就会死掉。
“你你你....我我我...”有些手足无措地比划着,三泽嘴里只能发出这样无意义的音节,原本要说的道歉全都憋在了肚子里。看着柴犬一副内向死宅的样子,快递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弯腰凑到了三泽耳边。
“第一次线下见面就动手动脚啊?”名牌上写着“地铁”的德国牧羊犬这么轻声说着。
【白幕】
三泽有些拘谨地站着——这间出租屋只有一张电脑椅。而在他对面,地铁正用一种介于欣赏和评估之间的眼神打量着他:主要是在看胸和肚子,间或还会上手摸一摸。
“嗯...比想象中的手感要好点啊,莫非家里蹲死宅才是肥育的正道?”
嘀咕着这样的话,德国牧羊犬进一步贴住了三泽的身体,三泽耳朵都能听见他的吸气声。
“披萨酱汁的气味,而且是蘑菇系列的,然后是玉米浓汤——你不会这几天都没洗澡吧?”
颇为嫌弃的捂住了鼻子,地铁飞速坐回了椅子上,以称得上是难以置信的语气说着,德国牧羊犬手指着三泽胸口那块变色的绒毛,正从脸上一路往三泽的身体细嗅的他几乎是零距离吸入了那股味道:犬科动物体味混杂着七月天里油脂变质后气味夹杂各种酱汁一齐在空调房里发酵的隐秘味道。地铁甚至感觉他鼻子里的嗅觉细胞都死了大半,今生再也忘不掉那灾难一样的气息。
面对着对方的指责,三泽尴尬地挠了挠肚子,“我...我六月中旬有洗过一次了啦。”但这番辩解只是更加剧了地铁的惊恐。德国牧羊犬做出了一副将要呕吐的表情,不,他已经吐出来了。地铁勉强着自己呕吐后被胃酸灼痛的喉咙,大踏一步跨过了那滩呕吐物——以及埋在里面各种各样没吃完的发霉食物,都是三泽扔在卧室地板上的。
“肘!跟我进屋!什么时候洗干净了什么时候出来!”强硬地捉住了三泽的手(地铁很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三泽都用这手干过什么,以及他刚用这手摸过自己这事),德国牧羊犬一把拖着三泽往浴室走去。无视了三泽让他先等等的大喊,棕褐色的大狗大力拉开了浴室的门,并被堆在门边垃圾袋上的几个外卖盒浇了一脸。
【啊,死宅真恶心。】
--地铁
【白幕】
有些麻木地看着墙上的挂钟,那根又粗又短的指针现在停在了9。地铁还依稀记得他是3点到这的。
“你他O的到底堆了多少生活垃圾啊?!”
已经不再在乎是否扰民的地铁这么崩溃地大喊着,愤愤把扫把摔在了地上。刚把那几袋生了蛆虫的垃圾提下楼扔掉的三泽疑惑地“啊?”了一声,然后慢半拍地回应:“我一般是每三个月找家政来清理啦,上次是四月份....这么说的话本来家政该明天上门来的。”
地铁感觉头脑中有根写着“理智”的神经绷断了。德国牧羊犬下意识想把那只和自己比起来显得有些薄弱的柴犬一拳打成墙上的一张挂画,但他马上就想到了比这更好的点子:揍一顿也太便宜这个死家里蹲了,干脆把‘那个’给他用算了。
“那个——三泽啊,既然清洁做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吃药了?”
用强装出的亲切声音,地铁从自己来时背的单肩包里取出了一个有些扁平的纸盒——没有任何装饰,只是用粗号马克笔写了串潦草的英文和数字:Gain Max(128x)。
柴犬还是呆站在门口,他感觉自己好像看到的是个穿短裤的潘金莲,正在叫“大郎,喝药了~”
但除此之外,三泽还是想着地铁给他看过的那些图片,那些痴肥的兽人——他印象最深的一张是一只柯基犬:三泽花了两分多钟才在那些脂肪的褶皱里分辨出柯基的脸。
【那会是我将来的样子吗?】
蓝毛的小狗脑袋里萦绕着这个问题。那团黄褐色的脂肪褶皱颜色开始逐渐过渡,一点点染上蓝色,直到那张埋在肥肉下的柯基脸彻底被柴犬取代。就像是某种科幻小说一样:此时还能穿中号衣服的三泽正和那团痴呆的猪油对视。一个细的像树枝,一个宽的像山脉;一个眼里是困惑是惊讶,而另一双眼睛里只能看到黑色的空洞,他已经把自己都吃掉了,这座肉山只是单纯的进食机器。
三泽开始觉得裤子有些紧了。
他没法找到一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因为看到这团纯粹的肥油而产生欲望——那个肉山版三泽甚至都没法动一下手臂!但就是、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三泽渴望变成那样,渴望变成一座山,渴望着一动不动。